莫奈毕加索草间弥生在德基艺术博物馆看花卉静物三百年
“动静无尽:花卉静物三百年”展览现场 ©德基艺术博物馆
文_齐屿
几个世纪以来,静物画通常被认为是艺术金字塔中最底层的绘画体裁。然而和传统相矛盾的是,到了现代,诸如克劳德·莫奈、安迪·沃霍尔等大师级画家都对静物画创作报以极大的热忱,其中花卉静物画更是被艺术家视为打磨技艺乃至实验创新的体裁。直至今日,许多艺术家依然将花卉作为创作的首选题材。
展览现场 ©德基艺术博物馆
是时候重新认识花卉静物了——德基艺术博物馆新近推出的“花花世界”现当代艺术典藏系列展览“动静无尽:花卉静物三百年”(Nothing Still About Still Lifes: Three Centuries of Floral Compositions)正提供了这样一次契机。该展览创造性地重新深度评估了花卉静物体裁的定义,提出“花卉静物远非静止之物”。
展览现场 ©德基艺术博物馆
展览精选了自印象派以来近100位中外艺术巨匠创作的100余件花卉静物作品,以19世纪后半叶至今的全球现当代艺术发展历程为主轴,并将花卉静物的叙事拓展至、经济、科技、文化等更为广阔且多元的领域。策展人乔金·毕沙罗(Joachim Pissarro)博士(纽约市立大学亨特学院荣休教授、曾任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策展人)将展览分为4个章节——“异花授粉”“先锋园艺”“花卉之外”“突围绽放”,由此展开花卉静物中“静”与“动”之辩证关系的4个全新维度。
时空维度 花卉品种的全球流通和艺术的跨文化交流
“异花授粉”开篇展墙 ©德基艺术博物馆
一面以“玫瑰”为主题的展墙打开了第一章节“异花授粉”的叙事。这面灵感取自18、19世纪巴黎沙龙展的堆叠墙组合起9件横跨百年的作品,以法国“玫瑰画家”亨利·方丹-拉图尔创作于1883年的《涅尔将军黄玫瑰》为开端,延伸至英国当代艺术家达明安·赫斯特2019年的《深粉色玫瑰》。
亨利·方丹-拉图尔,《涅尔将军黄玫瑰》,1883年
玫瑰(rose)是花卉静物画中的重要主题。西方所称的“rose”实际上包含蔷薇、玫瑰和月季三大类,因近代翻译问题,皆被译作“玫瑰”。中国早在五千年前已开始栽培“玫瑰”,但中国“玫瑰”直到18世纪才传入欧洲,与当地的“玫瑰”杂交,最终于1867年培育出了令艺术家醉心不已的四季开花的迷人花种(被称为“现代月季”),这也是彼时欧中之间国际贸易和交流的标志之一。
达明安·赫斯特,《深粉色玫瑰》,2019年
策展团队邀请植物学家共同研究认为,《涅尔将军黄玫瑰》中描绘的优雅花朵便具有中国“玫瑰”的古老血统。同在该展墙上的阿里斯蒂德·马约尔作品《玫瑰花束》中则出现了现代月季品种“法兰西”的柔粉色娇容。现代月季的风姿,还在日本西洋画名家儿岛善三郎的《蔷薇》(1953年)、达明安的《深粉色玫瑰》等作品中有所展现。
阿里斯蒂德·马约尔,《玫瑰花束》,1941-43年
除了讲述以玫瑰为代表的花卉品种的跨洋流通及其引发的艺术创作,“异花授粉”还一语双关地道出了东西方艺术间的交流——为此,策展团队将西方艺术家和中国留洋艺术先驱的作品并置于同一展厅内呈现。
“异花授粉”展厅 ©德基艺术博物馆
在此,我们能欣赏到印象派大师莫奈的《盆中花(玫瑰与满天星)》,此作是其于1878年重返静物题材时仅绘制的4幅静物画之一。毕加索的早期静物画《瓶花》也十分罕见,创作于其19岁在巴黎举办首场个展的同一年。
克劳德·莫奈,《盆中花(玫瑰和满天星)》,1878年
巴勃罗·毕加索,《瓶花》,1901年
享有“中国西洋画第一流人物”之誉的潘玉良致力于融合西画与中国传统,她的创作成熟期作品《青瓶红菊》(1944年)体现出印象主义和早期野兽主义的影响。中国第一代留法艺术家常玉的晚年作品《蓝色背景的盆花》(1956年)是其6幅珍稀的普鲁士蓝背景瓶花画作之一,以单纯的线条、本真的色彩勾画出隽永的世界。
潘玉良,青瓶红菊,1944年
(左)常玉,《蓝色背景的盆花》,1956年
(右)赵无极,《百合花》,约20世纪50年代早期
第二代留法艺术家赵无极在20世纪50年代受保罗·克利启发而转向抽象形式的探索,此次展出的《百合花》便是他在这一关键转型期的力作,鲜明地反映出东西文化在艺术中的对话。
物种维度 花卉培育关系的变迁和艺术创作并行
“先锋园艺”展厅 ©德基艺术博物馆
展览第二章节“先锋园艺”把关注点转到东西方艺术家和园艺的羁绊。此章的前半部分着眼于西方——19世纪中叶,静物画体裁于欧洲日益流行,彼时恰逢园艺在中上层阶级兴起,逐渐演变为一种时髦的消遣方式。许多艺术家也成为了狂热的园艺家,将自己种植的花卉作为描绘和研究的对象。某种意义上,花园成为19世纪西方绘画的孵化器,孕育了静物画的新生。
古斯塔夫·卡耶博特,《小热训维耶花园中的阳光》,1885年
克劳德·莫奈,《台阶》,1878年
徜徉在浅绿色的展厅空间内,我们能发现法国印象主义画家古斯塔夫·卡耶博特和莫奈这对热爱园艺的好友的作品,据说两人经常互相分享园艺经验。卡耶博特的《小热训维耶花园中的阳光》(1885年)就绘于其花园之中,莫奈的《台阶》则创作于1878年其搬至维特伊小村居住时,此时他的创作转向了捕捉自然中的瞬间景象。
卡米耶·毕沙罗,《丁香花束》,1876年
皮特·蒙德里安,《菊花》,1909年
后印象主义巨匠保罗·高更和“印象主义之父”卡米耶·毕沙罗的花卉静物画也陈列在展厅中,高更年轻时曾常常拜访老师毕沙罗的花园。而荷兰“风格派”先驱蒙德里安早期对鲜花的研究促成了他向抽象艺术的伟大转向,此次展出的《菊花》(1909年)正是其关键转折期的代表作。
“先锋园艺”的后半部分将目光投向东方。在中国,园林和艺术之间有着深刻而悠久的关联。古时的文人士大夫把园林作为映照君子品德和宇宙哲学观念的载体,中国园林所承载的文化意象始终贯穿于文人绘画理念中,影响着一代代艺术家的创作。
方君璧,《白色康乃馨》,1955年
周碧初,《芍药花》,1973年
展厅内呈现的多位中国现代艺术先驱笔下的花卉静物,同时借鉴了西方艺术的写生技法和中国园林的审美精神。20世纪杰出的留洋女画家方君璧博采中西之长,创作于1955年的《白色康乃馨》既借用西画技法,又蕴含着东方美学的温婉气韵。第一代留洋艺术家周碧初的《芍药花》(1973年)是其创作生涯后期的典型作品,彼时他常对着自家阳台上种植的花卉创作,画中兼有西方印象主义与中国画“米点山水”的笔法与情趣。
关良,《鸢尾花》,1980年
近现代艺术大家关良的《鸢尾花》(1980年)是其作品中相对少见的花卉静物主题,也是其晚年成熟风格的典型代表。造型笔墨看似生拙,却将写意精神蕴于油画语言中,透出恬静、洒脱、超逸的神韵。
象征维度 花卉作为超越现实表象的寓意和寄托
“花卉之外”展厅 ©德基艺术博物馆
自二十世纪初,象征主义、立体主义、超现实主义等年轻一代的艺术家们对花卉题材产生了新的象征性共鸣。第三章节“花卉之外”汇集了现当代花卉主题杰作,它们不再是对真实花卉的单纯再现,而是揭示着象征性的、丰富多元的意义,仿佛随时在向我们提问:花卉之外,花究竟以怎样的形态存在?
勒内·马格里特,《花之诞》,1929年
马克·夏加尔,《情人与花束》,1935-37年
在超现实主义大师勒内·马格里特的《花之诞》(1929年)中,花卉成为多变而难解的符号,挑战着图像和意义间的传统关联。同为超现实主义代表画家的马克·夏加尔曾说过“生命的终点是一束花”,此次展出的《情人与花束》(1935-37年)体现了其典型的创作主题及风格,在幻想般的氛围中表达着对爱与生命的赞美。
乔治娅·欧姬芙,《红掌》,1923年
草间弥生,《花》,2008年
“美国现代主义之母”乔治娅·欧姬芙的名字几乎是花卉的代名词,花卉是她所热爱的大自然的提纯。本次展出的《红掌》(1923年)是该作品有记录以来的全球首展,欧姬芙用近乎微观的角度观察和描摹花朵,使静物画抽象为一种纯粹的艺术表达。除此之外,花卉主题也渗透在大卫·霍克尼、草间弥生、费尔南多·博特罗等当代国际艺术家的创作生涯中,并体现着他们各自标志性的绘画风格。
张荔英,《三色堇》,1940-47年
中国留洋先驱张荔英笔下的《三色堇》(1940-47年)则是其人生境况的描摹。创作此画时,张荔英与丈夫被日军软禁于战火纷飞的上海,这张画作中寄寓着其对祖国的热爱和对内心宁静的找寻。
变革维度 花卉静物作为艺术实验的载体
“突围绽放”展厅 ©德基艺术博物馆
花卉静物体裁也和艺术家作品中最具实验性与先锋性的创新相关联。展览的终章“突围绽放”聚焦现当代艺术中最具突破性的花卉主题创作,艺术家们通过花卉静物的实验性探索,创造了他们艺术生涯中的关键时刻。
马克斯·恩斯特,《贝壳花》,1932年
安迪·沃霍尔,《花》,1964年
这一章节展出的第一件作品《贝壳花》(1932年)来自超现实主义艺术家马克斯·恩斯特,此画是恩斯特最早运用其创新性的“刮擦法”创作的作品之一。同一展厅中引入注目的还有波普艺术领袖安迪·沃霍尔的丝网印刷版画《花》(1964年),这一经典系列诞生于他创立“银色工厂”工作室的重要转折时期。
村上隆,《绿意盎然的季节》,2021年
“超扁平”风格奠基人村上隆的作品极具符号感,他常将笑脸融入五彩的“太阳花”中,创造出挑战艺术崇高感的简单快乐的形象,此次展出的《绿意盎然的季节》就是围绕该主题的新作。
杰夫·昆斯,《墙面浮雕与鸟》,1991年
《墙面浮雕与鸟》(1991年)则出自杰夫·昆斯著名的“天堂制造”系列,花卉是杰夫·昆斯最为喜爱的主题之一,这件超真实的花朵雕塑也预示了艺术家此后直接使用花卉创作的《小狗》等经典作品。
朱德群,《花之系列之二》,1957年
对于中国第二代留法艺术家朱德群而言,此次展出的《花之系列之二》(1957年)是其20世纪50年代抽象艺术探索的重要代表,画中狂草般的笔势和变幻的色彩将花卉的生命力转为抽象张力。谢景兰的《花之舞》则是其1970年艺术转折的集大成之作,展现出艺术家融舞蹈于抽象、将自我与创作相通的美学成就。
谢景兰,《花之舞》,1970年
综观“动静无尽:花卉静物三百年”,德基艺术博物馆此次无疑创造了相当开放而富有趣味的观展体验。跨学科专家学者的参与,为这场体量庞大的展览加入了新颖的观看线索——譬如,你可以试着用植物学家的视角欣赏霍克尼的《蓝色绣球花》,仔细观察一下画作中带切口的绿叶;抑或根据第三章节一面电子屏幕中的“花卉目录”,找找同一种花卉在这次展览里露面了几回。
大卫·霍克尼,《蓝色绣球花》,1996年
策展人毕沙罗博士表示,这场展览囊括的丰富性使得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开眼界,“德基艺术博物馆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如此关注‘花卉’这一特定主题,而且该主题和整个机构本身能产生共鸣的博物馆,为我们重新想象这一体裁并揭示静物中蕴藏的生命和不息的活力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会。”
展厅空间内毕沙罗博士的讲解视频 ©德基艺术博物馆
印有欧姬芙语录的走廊 ©德基艺术博物馆
作为德基艺术博物馆近十年现当代艺术馆藏的最重要的首次专题性呈现,此次展览也展现出这座地处南京中央商圈的艺术博物馆跨越中西方时空与文化边界的对话意识,以及面朝普罗大众的公共价值。
馆长艾琳在采访中引援艺术家欧姬芙的话:“城市里的多行色匆匆,没有时间停下来观赏一朵花,不管他们是否愿意,我想让他们看到。”这句话也被印在展览中一道长廊的墙面上——墙面正对着的大型落地窗之外,恰巧是摩登城市的景观。为了能让观众欣赏到这番风景,馆方凿掉了窗前原有的一整堵墙。“我们想把‘在城市里观赏一朵花’的感动传递给更多人”,艾琳提到,“这也正是举办此次展览的初衷之一。”(部分图片由德基艺术博物馆提供)
展览海报
“花花世界”现当代艺术典藏系列展览——“动静无尽:花卉静物三百年”
开幕:2023年8月26日
地点:德基广场二期8F德基艺术博物馆 南京市玄武区中山路1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