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上的舞蹈龙藏寺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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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年11月11日
  • 《龙藏寺碑》拓片 地处繁华闹市的正定隆兴寺,收纳了千余年的时光。寺院规模宏大地铺展开它独有的寂静。这种静谧不是归隐的逃逸,它与墙外的喧嚣达成一种和谐,互不侵犯,而又彼此不能分离。我努力寻找着静谧与喧嚣之间那个融合的点,我知道这是徒劳的,它们之间的融合是历史的众多细节,丝丝缕缕,点点滴滴,若隐若现。因此,历史的漫漶就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魅力。在这气势宏大的寺院

石头上的舞蹈龙藏寺碑

    《龙藏寺碑》拓片

    地处繁华闹市的正定隆兴寺,收纳了千余年的时光。寺院规模宏大地铺展开它独有的寂静。这种静谧不是归隐的逃逸,它与墙外的喧嚣达成一种和谐,互不侵犯,而又彼此不能分离。我努力寻找着静谧与喧嚣之间那个融合的点,我知道这是徒劳的,它们之间的融合是历史的众多细节,丝丝缕缕,点点滴滴,若隐若现。因此,历史的漫漶就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魅力。在这气势宏大的寺院,层叠的殿宇就是一个个内容丰富却又无声的故事,林立的古碑就是内容详尽而又无言的讲述,密植其间的苍松翠柏是它生命峥嵘的说明,洒脱飞翔的鸽群则是联络寺院和市井的使者,给这安静的寺院和热闹的市井带来了无比灵动的魅力。

    一方矗立了一千四百年的石碑意味着什么?

    在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时光流动中我们发现了石头。来自亿万斯年的石头与时间结伴同行。一块石头收集了自然之气,那么质朴谦逊,聚敛了日月之光,那么沉静大气。石头隐藏着自然对人类的暗示,面对一块石头,那种坚韧的刚毅、沉默的从容、豁达的自信就会轻而易举地抵达我们日益疲惫的内心,在冰冷的石头上我们洞知到了一种火热的永恒。石碑在漫长的时间里茁壮生长,漫漶的历史隐去了它生长的细节,悄然之间,石碑就安扎下了一条无比强韧的根脉,从隋代586年开始,一路生长,繁衍至今。

    刻立于隋开皇六年十二月五日的《恒州刺史鄂国公为国劝造龙藏寺碑》静立在寺院毫不起眼的位置,占地不足五平方米。石碑并不在乎这些,执拗地坚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质朴和安然,历史莫测的风云消失殆尽,所有的痕迹留在了石碑之上,一处裂纹一个瘢痕是历史神秘且忧伤的记忆,沧桑的身姿获得了超然的优雅。我伫立在石碑之前,咫尺之间竟是那么遥远,它有一个永远消失的过去,流动的时间凝聚在它的身上,让我领会到“瞬间”与“永恒”奇妙的味道,对于历史和现在不由得产生无尽的幻想和无边的感慨。行迈靡靡,我便如醉似痴了。

    毫无疑问,《龙藏寺碑》以方寸之地却赢得了广阔的天地。石碑以文字的形式凝固着一段钩沉的历史,时间的消磨只会证明它的不朽与辉煌,碑身清晰的文字有力地显示着一份庄严,而那漫漶受损模糊的文字更加迷人肃穆。石碑上的文字指向了久远的历史,它又属于现在的时光,延续传承的历史记忆和信息令人振奋,就油然而生一种自豪和骄傲。

    石碑上的文字端庄灵秀,中和温润,运笔清腴沉挚,起意则散逸空灵,这与寺院的“幽闲博敞”相得益彰,古碑上的文字成为寺院的一部分,字里行间讲述着千年前跌宕起伏的故事。定格在石碑上的文字显然比建筑更有生命力,隋代的殿阁已消失殆尽,然而关于它的文字在经历过风高日熏、雪厉霜凌之后愈加洒脱通达,勾魂摄魄。空灵的文字似乎是参透禅机的佛,犹如碑文所述:“空王之道,离诸名相,大人之法,非有去来。”在来来去去岁月更迭中古碑上的文字以艺术的审美获得了书法史上一席之地。

    37年历史的隋代,像是一个优秀的传球手,建立起完善的科举制度、法律制度等等,匆忙地在历史中消亡以后,传递给后代成为参照的基础。正如隋代一样,其《龙藏寺碑》在书法历程上成为一个绕不开的过渡。

    上一统南北朝的隋代,在书法艺术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隋《龙藏寺碑》沉稳静穆,方正庄严,齐整大度中秀美挺俊,“探赜索隐,应变知机”。方笔直下可见北朝之强劲,线条温润内敛可感南朝之阴柔,字体笔意丰富,方圆适度,藏露合一,隶书的绵长回转留下余味无穷的畅想,楷书的端正秀朗则是中正之气扑面而来,笔画穿插揖让,松而不散,游刃有余,结体则不激不厉,宽和舒展,从容致远。弧线的柔和委婉,直线的清健硬俏,撇捺的停顿和延展可知书写者在凝神屏息之间的那份气定神闲,心无旁骛。《龙藏寺碑》的书写属于了寺院,文字表达着寺院的空灵、自在,美在寺院的沉穆之中打开了遐思的空间。古碑上的文字就呈现出一种美的感觉,那么直接,那么清晰。作为文字的书法镌刻在石碑上沉默的存在,时间的侵袭和自然的风蚀只能令它更加楚楚动人,且在历史的消磨中依然吸引着、影响着后来人学习它,揣摩着美的痕迹和感染的力量,这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生命力的流转和传承,贯通千年,没有脱节。这是一条历史的通道,也是美的历程。艺术之美总是在不动声色中指向未来,不曾中断。

    石碑上的文字在我眼前复活,描述着千年前寺院的景象,“灵刹霞舒,宝坊云构,峥嵘胶葛,穹隆谲诡。九重一柱之殿,三休七宝之宫。雕梁刻桷之奇,图云画藻之异。”“香楼并构,贝塔俱营。结瑶葺宇,构琼起室。明室结幌,幽堂启扇。”一座气势恢宏的寺院跃然在目。只可惜这些香楼贝塔荡然无存,无迹可寻。好在刻在石头上的文字生动地把这瑰丽记录在案,保留着最初的现场记忆。通过文字,我们抵达那个遥远的年代。凝视这块充满历史传奇的石碑,我感到心底有一种奇妙的东西与其丝丝相连,却又在无望间与其渐行渐远,在这历史与现今的光影里,意绪便辗转徘徊,“心婵媛而伤怀兮,眇不知其所蹠”。

    石碑上的文字线条着意舒展,波磔驰骋,率意洒脱,姿韵雅逸。石头是它的舞台,线条变化是它优美的舞姿,一个字就是一个舞者,石头上就出现众多舞者:或奔放、或收敛、或欹斜、或平正、或飞扬、或端庄、或柔丽、或刚健,翩翩生姿,落落丰美。文字摆脱了亦步亦趋地模仿和照搬,舞出了自然万象之美,表述着人心向美,那么率真、自由、酣畅淋漓。

    从隋代一路走来的《龙藏寺碑》,经历了千年风雨,它战胜了流转的时间,独一无二的存在世间,它属于过去,更属于未来。“美哉!泱泱乎,堂堂乎!后世将孰有此?”齐景公登上柏寝台眺望国都的赞叹,用在这里最为恰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