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伉俪的大地艺术创作

近年来，似乎“大地艺术”（land art）这个词很少在艺术界被提及。的确，人们更加热衷把具有艺术家强烈个人色彩的大型雕塑作品称为公共艺术，或者是环境艺术。事实上，大地艺术虽然曾经被笼统地归入环境艺术的一类，但说到底，它是一种旨在提高人类对自然的认识、强调自然的力量，并利用它来“对抗技术进步带来的弊端”的艺术，包含了艺术家的观念。由于大地艺术往往是艺术家和民众共同创造的，因此它也具有行为艺术的意味。

说到大地艺术的发展史，人们不会漏掉保加利亚艺术家克里斯托·克劳德（Christo Claude）的名字。他和妻子珍妮·克劳德（Jeanne Claude）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就以体量巨大的大地艺术创作闻名。他们曾经在澳大利亚悉尼的海岸上用布把长达2.5公里的岩石包裹起来，也曾经给米兰著名的维托里奥·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达·芬奇纪念碑，甚至是德国柏林的议会大厦穿上了“衣服”。2009年，珍妮去世，这对合作多年的艺术家伉俪天人永隔，但克里斯托仍然继续着他在自然和人文空间中的“干预实验”。于是，在2016年，他在意大利伊塞奥湖上建起巨大浮桥。这件作品也曾被艺术网站Artsy评选为2016年世界十佳艺术作品之一。虽然早有媒体指出这一创意来自他的妻子珍妮，也有人怀疑他利用财团的资金进行艺术上的商业炒作，但当克里斯托年过八旬之时，这些负面的消息对于这个毕生投入到艺术中的老人来说，真的重要吗？

克里斯托和珍妮 1979 年访问阿联酋，在沙漠中寻找“马斯塔巴”的建造地  图片：艺术家官网

伦敦皇家公园的试水之作

2018年6月18日，伦敦海德公园的蛇形湖水面上又迎来了一个巨大的雕塑。克里斯托和他的团队建造了一个由7506只桶组成的巨大“金字塔”。这个近20米高、重达600吨的庞然大物被称为“马斯塔巴”（Mastaba），阿拉伯语意为“长凳”，源自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这是克劳德夫妇为数不多的彩色作品：红色、蓝色和紫红色映在水中，在水面上的倒影如同斑驳的马赛克。用克里斯托自己的话来说，“颜色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从而形成了一幅美丽的抽象油画。”对于颜色的选择，克里斯托解释道：“红色和蓝色是英国国旗的颜色，而紫红色恰恰象征了英国皇室，是十分高贵的颜色。”

克里斯托和他在伦敦海德公园里的“马斯塔巴” 图片：artnet

从20世纪70年始，克劳德夫妇就对“马斯塔巴”的形制十分感兴趣，他们最雄心勃勃的计划，是在阿联酋阿布扎比的沙漠中建造一个高150米的“马斯塔巴”。虽然这一酝酿了近半个世纪的项目仍未获得阿联酋当局的批准，但失去爱妻的克里斯托从未放弃这一项目的筹划和审批工作，因为这是他和珍妮在1977年就订下的约定。

克里斯托在意大利伊索湖的作品《漂流码头》  图片：卫报

21世纪的“埃菲尔铁塔”

相比已经在伦敦海德公园亮相的这座色彩斑斓的“马斯塔巴”，克里斯托和珍妮在1977年就开始筹划的《阿布扎比马斯塔巴》，具有更大的规模和震撼力：它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雕塑，由41万只桶组成，在一片土的沙漠中拔地而起，150米以上的高度甚至超过了埃及的大金字塔。这一项目凝聚了克劳德夫妇几乎一生的心血，也是其艺术人生的见证。

即便艺术家的个人标准很高，但筹备了整整40年的《阿布扎比马斯塔巴》，也创下了纪录。此前，克里斯托和珍妮在纽约中央公园的项目《大门》（The Gates），“只不过”花了26年的时间，而包裹德国国会大厦的项目，则用了24年的时间。

克里斯托绘制的《阿布扎比马斯塔巴》设计图和位置示意图  图片：艺术家官网

这些耗时数十年的艺术项目，让克里斯托成为了“拥有无止境的乐观和耐心”的艺术家。

1979年2月，克劳德夫妇和他们的合作摄影师沃尔夫冈·福尔茨（Wolfgang Volz）就来到了阿布扎比的沙漠。在此之前，二人一直在寻求着“马斯塔巴”的放置地点，也曾经考察了欧洲和美国得克萨斯州，但正如艺术家自己所说，“这些地点即便在视觉表达上符合要求，但总是和雕塑本身的气质不符”。闪闪发光的油桶，在阿联酋这个迅速实现现代化的国家里，似乎最能体现艺术家的设想。那时的阿联酋并未向世界开放，所有进入这个国家的人都需要有官方的邀请。作为法国政府的嘉宾，二人才有机会踏上这片蕴藏着黑色黄金的土地。他们惊奇地发现沙漠独特的质感，正好成为“马斯塔巴”优良的载体，而历史悠久的“马斯塔巴”，和阿联酋这一暴富的海湾国家，也形成了戏剧性的对比。艺术家夫妇访问了阿联酋境内所有的酋长国，最终选定了阿布扎比附近的利瓦（Liwa）沙漠公路旁作为这件雕塑的安置地点。

《阿布扎比马斯塔巴》的设计效果图，作于 1979年  图片：艺术家官网

尽管遭受了一些人的指责，但克里斯托仍然秉持着一个重要的原则：他总是自己为艺术创作筹集资金。“就像其他所有项目一样，《阿布扎比马斯塔巴》也将由我个人出资完成，克里斯托说，“预计花费为3.5亿美元。”

这个数字令人吃惊，几乎就像建造一座新的埃菲尔铁塔。我们可以想象，这将成为21世纪中最令人惊叹的建筑——因为除了观赏，它并无任何实际的功能。可以预料的是，如果一旦建成，这座中东沙漠中的新金字塔，将成为吸引大批游客的旅游景点。

“我已经83岁了，一旦得到了当局的许可，这座建筑将在三年之内建造完毕。我希望在我死之前可以完成这个项目，如果不行，那就等我死后吧。”